无双6
新月饭店正门口,一个叫千秋岁的听奴正指挥四个棍奴将牌匾两侧的龙头宫灯撤一对下去,这一举动意味着原定本月十五举行的下轮拍卖会临时取消,对一向以规矩著称的新月饭店来说是相当罕见的。
“老爷子大寿,老板没回来,对劲儿吗?”万年枝走到她身边,假装抬头盯着梯子上的棍奴。
千秋岁见左右无人,压低声音说:“前几天还说七十三不大办,今儿个晚上才得的通知,你说,不是有什么......”余光看见领班莫思归沉着面孔走近,立即闭了嘴。
莫思归眼睛不动声色地上下一扫,“请完了灯,你们两个跟我进来。”
莫思归带领着她们走过长长的走廊,一楼正厅的天井正在搭建临时戏台,所有人都无声而有效率地动作着,她们走到戏台后面,这里有一个供演员登场的出口,另一端通往更衣间。
“三天以后就是寿宴,到时候鸣锣开戏,你们两个就守在这里,一步不许离开。”
为什么?千秋岁想问,被万年枝偷偷捏了下手,立刻又憋了回去。
这个小动作没有逃过莫思归的眼睛,她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考虑要不要对她们透露一些内情,或者应该透露多少,“你们只要记住一件事,无论到什么时候,我们的任务只有一个,就是......”“保护老板!”千秋岁答道。
“对。”莫思归露出嘉许的笑容。
尹明珠被楼下的敲击声弄醒了,睁开朦胧睡眼,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自从那次遇险以后她便闭门不出,和映山红说身上不舒服,吃过早饭就蒙头大睡,一直睡到黄昏,待她用过晩餐,天也黑了,他也来了。
身体象是一个装满欲望的盒子,打开之后便无法控制,就像吸食毒品,她没想过自己一个姑娘家竟会这样不知餍足,更不明白为什么会和他如此合拍,每到黄昏便盼着他来,然后就是整夜整夜的厮混,还有醒来之后枕边的余温,和发现剩下自己一个人时候的空虚。
所以白天她宁愿睡觉,就这样和周围的人整整睡出了十二个小时的时差。
那个男孩子后来又去了店里两次,甚至在元旦那天托店长转送她一束花,她都没敢让人拿进房间,怕又刺激到谁。
“小姐这些天……有点不对劲,”映山红找到莫思归,“昨天我发现,小姐跑到窗台上睡了一宿。”
莫思归和她面面相觑,可这说到底算不得什么大事,而且现在她忙得焦头烂额,声声慢又不在,实在顾不上明珠。
“老板有消息吗?”映山红轻声问。
“公海上没有信号,”莫思归摇摇头,象是安慰对方,也是安慰自己,“会好的。”
一成不变有什么意思,总要有些变化才好玩,张启山想。
这种莫名其妙的依恋令明珠感觉迷惘,独自一人的时候,她觉得不能这样继续下去,可只要他一出现,她就跟被摄了魂似的,全心全意沉浸在彼此的热情中。
反正也不会太久了......
会怀孕吗?一个念头突然闪进脑海,要是怀上了......那岂不成了鬼胎?
小脑瓜想什么呢,张启山捏了一把粉红的脸蛋。
可总得问问来历吧,这一晚她准备好了纸笔,“哎,咱们笔谈好不好?”她先在纸上画了一个笑脸,然后把笔放下等着,“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那边半天也没有反应,她的表情由期待渐渐转为失望,“你不会......是个文盲吧?”
仍然没有任何反应,她泄气地靠在枕头上,“色鬼,又不识字,带出去好没面子。”
张启山又好气又好笑,自己只是不想留下字迹,竟然成了她口中的......什么盲?流氓?见她躺在那里闭目装睡,想起从前新婚那些日子,自己很忙,经常回家很晚,她也不生气,就这般假装睡着等他来哄,他本没什么耐心,又不懂女人弯弯绕绕的心思,只知道让厨房做些好吃的。
其实并非全然不懂,也是没心情,还有一点点大男子主义的私心,怕把她惯坏了。
现在想起来,她真是很懂事。
她见他不来闹了,便趴在床边继续看书,两只小脚在空中划着淘气的弧线,一边睡裙的带子自动滑落,露出白皙的肩膀,她红着脸嗔道:“别闹。”
另外一边也褪了下来,她羞得往被子里钻,“你烦不烦啊?”
明珠眼下的黑眼圈越来越重,印堂也隐隐发青,这是魂魄越来越弱的表现,先天的缺损,即使他再努力,终究无力回天。
她懒懒地躺在他的怀里,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你说,如果张启山知道他将来会活很久很久,一开始还会拒绝尹新月吗?”
不会,他将滚烫的唇印在她的额头上,永远不会。
“谢谢你。”明珠忽然说,张启山一愣。
“从我回家以后,你就一直护着我,要不是你,那天我就没命了,还有南风姑姑也为了我花了许多心思,”她浅浅一笑,笑容含着说不出的哀伤,“可我知道这是没用的,我......活不多久了。”
不会的,张启山把她搂得紧了些。
“从前我一直想,这辈子没谈过一次真正的恋爱就死了,挺遗憾的,”她的目光穿过空气,穿过他的身体,落在房间的某一点上,“咱们俩这算恋爱吗?我也不知道,不过这些天有你在我感觉好多了,现在我就剩下一个愿望,想看看你长什么样。”
罗雀和张日山到达了中缅边境的那处墓葬入口,照惯例,张日山在下去之前要和对方互相作个交代,上次九死一生的经历让他想起来仍然心有余悸,罗雀看上去很平静,正在有条不紊地收拾装备。
“如果我出不来,麻烦你把二响环交给梁湾。”
罗雀头也不抬,“如果我死了,你就把我的魂魄带回来,放进南风的身体。”
“她......怎么了?”张日山停下了手里的活计。
“你不知道?”罗雀反问。
“我不知道,”张日山看着罗雀没有表情的脸,心里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她受伤了?在......古潼京?”
罗雀沉重地点点头。
浴室里水雾弥漫,明珠边用毛巾擦头发边走到镜子前,刚想拿毛巾擦掉上面的水汽,突然,镜子上开始显现出字迹。
一只无形的手一笔一划地写着:
“我。”
她屏住了呼吸,眼睛跟着笔划走。
“愛。”
远远传来一声汽笛长鸣,这声音从遥远的回忆中来,从亘古的思念中来,穿越层层阻碍,穿越万水千山,为的就是此时此刻唤出她的一滴眼泪。
“你。”
泪水夺眶而出,虽然她还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如此激动。
你是谁?我又是谁?我们曾经在一起过吗?
“启山,不要难过,”她的声音从某处传来,“我没有离开,只是变成了你的记忆。”
“佛爷,该走了。”副官轻声提醒,他们身后,一辆吉普车已经等候多时。
这一晚明珠又做了个梦,梦里她穿着一件水绿色的蓬蓬裙,轻快地走在长长的走廊里,尹明珠记得自己并没有这样的裙子,而且脚上的鞋跟太高了,南风姑姑不让她穿这样的鞋子。
她迈着优雅的步子不紧不慢地走着,然后,在一扇没关严的房门前停下了脚步,她迟疑地伸手想去开门,又停在了半空中。
门里有人,
她甚至可以听见那个人的呼吸声。
她感觉后背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想跑,然而身体不听使唤,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点一点推开了房门。
房门打开的那一刹那,身后响起一个声音,霎那间面前一切幻像都如雪般崩解。
周围的环境很熟悉,却又没来过,这里是新月饭店的顶楼,她正站在一扇锁紧的门前,右手还保持着推门的姿势。
不远处站着一个年轻男人,模样白皙俊秀,西装领子里露出一角粉色衬衫。他的笑容温和,令她莫名地放下心来。
“您是哪位?”年轻人秀气的眉毛微微蹙起。
“我,我是尹明珠。”
“原来是尹小姐,”对方绅士地躬身行礼,“我是小花。”
“花爷?”明珠听人说起过这个人,南风姑姑的朋友,聪明绝顶,又票的一手好戏,“久仰。”
这时她发现对方衣冠楚楚,自己却只穿着件睡裙,顿时脸红到了脖子根,小花善解人意地脱下西装外套给她披在身上,并主动提出送她回房间。
“刚才是哪里?”尹明珠指指身后,“我可能是梦游了,不知道怎么会来这儿的。”
“那是藏宝阁,”小花低声说,“除了当家的,别人不能进去。”
尹明珠伸了下舌头,“好险,幸好有你拦着我。”
张启山表示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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