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明

一线牵2(二)

腊月二十七那天,张府一大早就在街口搭了棚子,新月也难得起了个大早,她远远望见一个落拓汉子坐在墙根底下,棚子前面等派米的队伍排了老长,他也不急,只是眯着眼睛似睡非睡。

终于人群三三两两散去,新月以为那汉子真的睡着了,张府家丁已经开始收拾,那人终于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土,径直向这边走了过来。

新月迅速地打量了一眼,这人走这几步路就看出身上有功夫,抬手投足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虽然穿着破烂,态度却极为坦然,仿佛他面前站着的不是这一城最高司令长官的家人,而只是东家的小丫头。

管家从桌下单独拿出一个布口袋,袋口系了根红绳,“佛爷关照的。”

汉子也不说谢,提留了袋子便走。

“这人真有意思,”新月小声嘀咕,“必是有点本事了。”

“回家吃饭吧,小姐,晚上还得看焰火,别到时候又瞌睡着了。”管家指挥家丁一边收拾,一边招呼新月回府,

“我不会瞌睡了,我都长大了。”新月蹦蹦跳跳地跟在旁边,“伯伯,今天是不是又要来客人啊?”

“上午的功课还是要做的,”管家一眼看出她的心思,“老师呆会儿可就到啦。”

“我不是这个意思,”新月笑眯眯地说,“晚上还要我表演弹钢琴是吗?我要穿最漂亮的裙子,小葵,待会儿把我的首饰都拿出来。”

“小姐!”一脸兴奋的张小东从院里跑出来,“出芽了出芽了!”

刚刚还做出一副沉稳老练模样的尹大小姐立刻发出一声欢呼,飞快地跑到后院看她的宝贝花去了,张小东屁颠屁颠跟在后面。

白天张启山在军营,她像模像样地上完了国文课,磕磕巴巴背了两首诗,又弾了一会儿琴,小提琴早已经被她丢到一边去了,现在她觉得还是钢琴看上去时髦,外国电影里漂亮姑娘都要学这个,又试了两条裙子,午饭后睡了午觉,晚上客人们三三两两都到了,新月认得有南京来的特派员,还有一位老熟人,之前被老蒋打出湖南,现在又以湖南宣抚使名义杀回来的唐伯伯,他也信佛,戴个眼镜很慈祥,新月很喜欢他。

张启山领着她挨个问了好又收了一堆红包,心想这也挺好,所谓女主人不过是交际上派用场,府里有她,大家说说笑笑也活跃气氛,还可新月饭店的生意联络感情,一举多得。

时常有人想塞个女人到他身边,都被他拒绝了,她不喜欢的事情,他也不愿意去做,反正小姑娘几年就会长大离家,何不让她快快乐乐度过童年。

想到这里,他看向在钢琴前正襟危坐的小新月,她正在弹一支不知道名字的曲子,小手指上下翻飞,神态一本正经,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多老实。

 

“大哥哥,我上楼啦,”一曲弹毕,她拉着他的手上楼梯,“那姓庄的打牌手脚不干净,我瞧见好几回了。”她煞有介事地告诫。张启山刮了下她的小鼻子,“我知道,小机灵鬼儿。”

“你忙正事去吧,别喝太多酒,呆会儿还要看焰火别忘了。”她站在门口小手交叠,神态严肃地叮嘱。

看焰火也是每年必行的仪式,橘子洲头人潮拥挤,汽车开不进去,他们便骑马前行,新月裹在军绿色披风里,好奇地打量着路边的人群和小商贩,瞧见街边一个女的被个汉子驮着走路,十分好奇,“大哥哥,她怎么坐在人肩膀上走路啊?”

张启山知道那是妓女第一次出条子接客,自然不能对她讲这个,只能告诉她别看,新月还要追问,又被吹糖人的吸引了目光,佛爷一个眼神,张小东立刻捧回一个大金鱼,大小姐立刻把刚才的事儿给忘了,等焰火放起来,她更是把什么都抛到了一边,不时指着这个让大哥哥看,又惋惜不能把这些美好的东西带回家。

看她高兴成这个样子,张启山也觉得心里欢喜,虽然有时候看她淘气恨不得打一顿,大多数时间还算听话,今天席间有两位家里的公子都不错,他冷眼观察,再过几年看看,若是真的很好,便让她多和对方接触,自己也算了了一桩责任,也好安心上战场。

一蓬金黄色的焰火绽放在头顶,映得她翘起的小鼻子和长长的睫毛都是金灿灿的,新月闭上眼睛,小手合十念念有词。

“拜佛时候没见你诚心,”她睁开眼睛时张启山取笑她,“刚才念叨什么?”

新月突然红了脸,仿佛突然被人窥破了内心的秘密,“不告诉你。”她忸怩地说,刚才她许了一个愿望,希望爹爹和妈妈在天上能保佑自己,让她永远像今天一样快乐,永远在他的身边。

 

最后一簇焰火消失在天际,四下里骤然安静异常,意犹未尽的人群慢慢散开,“真是寂寞呀,”她小大人似叹了口气,“一年又这么过去了。”

两人被卫兵簇拥着信步前行,“可不就这么过去了,你这一年可有长进?”

“我会开枪了,”新月说,“能骑马跨栏,小东还教我......”“没一样是小姑娘该学的。”张启山打断了她。

“明天我一定认真做功课,”新月立刻表决心,“大哥哥,能教我开汽车吗?我腿够长了。”说着伸出一条穿着马靴的腿。

“行。”

“我记得仓库里还有两架飞机。”大小姐得寸进尺。

“你要干嘛?”张启山故意板起脸,却吓不到她,新月做了个鬼脸,“不干嘛,就是提一句,大哥哥你真小气。”

笑声朗朗洒在身后,夜色中的长沙城,一片和平安宁。

趁着大小姐心情好,他旁敲侧击地透露说置了座宅子,“新家离这里不远,就隔两条街。”

“哦,”她点点头,“是给听奴住的吗?何必那么麻烦,府里又不是没地方。”

他好笑,这小东西竟然想做他家里的主了,“这是司令部,到处都是军事机密,万一泄露出去让坏人知道怎么办?”

“也是啊,”她深以为然,“然后呢?”

“然后,你也跟着一起搬过去,”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表情,“司令部毕竟是办公的地方,这回你有自己的地盘,可以经常邀请伙伴一起玩,院子很大,还有花园,你们怎么玩,玩到几点都没关系。”

新月迟疑地问,“我住到外头去,你呢?”忽然脸色一变,“你是不是要娶媳妇,所以才让我搬走?”

“那我何不把你直接送回北平?你家长辈今天还来电话说要你回去,我都没答应。”他拉住她冰凉的小手,“听话,我每天晚上过来陪你吃晚饭,好不好?”

“还要陪我上床,给我讲故事。”她立刻加码。

“我尽量。”

“嗯,那好吧。”见大小姐终于松了口,他如释重负。

 

老管家比谁都不放心,担心棍奴不地道,担心听奴不了解小姐喜好伺候不周,更担心厨子做饭吃不惯,直到看见大小姐吃得小嘴油汪汪地离开餐厅,出门的时候也要听奴陪在身边,终于放下了心,着手安排大小姐搬家事宜。

搬家那天张启山参加训练班培训不在长沙,回来的时候府里已经空了,听不到她叽叽喳喳的声音,看不见那小家伙在腿边打转,还有些不习惯。

晚上,他一个人躺在空荡荡的大卧室里,第一次觉得家里是这样安静。她刚来长沙的时候还小,小孩子就是看别人的好,她也一样,总是想方设法跑到他床上挤,睡着之后就各种抢被子,当时他很头疼,不知道该怎么摆脱这个小尾巴。

可真的摆脱了小家伙他却并不开心,打了个电话过去,说大小姐今天太兴奋,早早就上床睡了,这令他轻松之余又有些气恼,不是说非要他陪着才肯睡么?不是说不肯出去住的?原来没有自己过得也不错......没良心的小东西。

 

第二天一早他去尹宅来了个突击检查,正门侧门各有两名棍奴把守,像那么回事儿,走进客厅有听奴上茶,并请他在客厅稍等,自己上楼去请小姐,宛然大家闺秀的做派。

不一会儿,楼上便传来蹬蹬蹬的脚步声,“大哥哥你来啦!”眼前人影一闪,一个软绵绵的小身子扑进了他的怀里,听奴面色一僵,小声提醒:“小姐。”

她还穿着睡衣,长长的头发披在肩上,身上还带着被窝里的余温,睡眼惺忪地坐在他腿上拉长声音撒娇,“你怎么昨天不来陪我,都说好的。”

“昨天到长沙已经是半夜了,”他撒了个谎,“这不一早上就来了,陪你吃早饭,这个家好不好?”

“不好,没有你。”她搂着他的脖子撒娇,张启山不动声色地拉下她的胳膊,“习惯就好了,上楼换衣服然后下来吃饭,我待会还有事。”

“好,”她乖巧地答应,突然发现他手里拿着一束花,“咦,这是给我的?”

“你种的花开了,”他把那束带着露水的玫瑰递到她面前,“得谢谢小东,你种下就不管了,都是他在伺候。”

新月捂着嘴笑了,“听奴,去拿个瓶子装起来,放到我卧室去。”说着拎着裙子下摆一溜小跑回到楼上。

其实她挺乖的,若是留在身边也未尝不可......自己在想什么,他想着,对旁边一脸严肃的听奴低声说,“我以后会尽量少来。”

听奴点点头表示满意。

 

日子一天天过着,他偶尔去那边瞧一眼,见她一切正常,便把精神都用在眼下的事务中,这天正在开会,桌上的电话响了。
“不是说让她们教我看账本吗,怎么连我穿什么衣服吃什么饭、晚上几点睡觉都要管?”那端传来大小姐的质问,声音很大,旁边的副官参谋都听得清清楚楚。

张启山有些尴尬,“等我忙完过去。”

“好。”大小姐倒还听话,乖乖地应了。

 

“你要听话,听奴都是为你好。”一进门就看见她坐在那里生气,小嘴都翘到天上去了。

“谁都管我,你也不来看我,今天晚上你要陪我一起睡,这是命令。”她伸出一根手指威胁似的指着他。

“你......”他刚想说你已经长大了,又怕被她抓住这句话旧事重提,便找了个理由,“七岁男女不同席知道吗?”

“切,我来长沙时候都七岁半了。”

见她愠怒的样子,他觉得有必要跟她严肃地讨论这个问题了,“你是新月饭店的大小姐,身份和一般人不同,要懂得保护自己。”

“有你保护我呀。”

“我不能保护你一辈子,”

“为什么?”

“谁都不能保护谁一辈子。”

她皱起眉头,突然脑子里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他肯定是要娶媳妇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她充满警惕,恨不得在他身边安上一只眼睛,好看着他到底都很什么人在一起,有没有女人,好不好看,终于这天让她抓住了张启山的车停在夜总会门口,她深吸一口气,走进霓虹灯闪烁的大门,刺耳的音乐裹着浓郁的香水味,还有人多的地方特有的气味充斥了四周,她很讨厌这种地方,并且不明白为什么大哥哥会喜欢这种地方。

舞池里人头攒动,终于,她看见大哥哥搂着一个卷头发的女人跳得正起劲,登时气得手脚发颤。

她知道这就是所谓的应酬,别人也都是一样的,可眼见的那一刻还是受不了,侍应生认出大小姐,殷勤地走过来问她要不要喝一杯果汁,她握紧了小拳头,恨不得把一杯都浇到那女人头上,侍应见她眼冒凶光神色不善,吓得托着盘子遁入人群。

其他人也注意到了她的举动,有人开始交头接耳,不能让自己成为别人眼中的笑话,她咬紧牙关,又看了一眼舞池里欢腾的人群,快步离开。

外面清冷的空气没有让她清醒,反而使得她更加狂怒,她上了汽车,让张小东开回张府,又管他要了汽油,跑到后院一把火烧了所有的玫瑰花,然后从马厩牵出她的马,翻身上去就是狠狠一鞭子,军马头一次遭到这样对待也上了脾气,朝着城外大路撒腿狂奔,身后卷起团团尘烟。

行人纷纷避让,张小东连忙上马急追,城门守军远远看见二人飞驰而至,以为是出了什么紧急情况,喊话的喊话,拦人的拦人,乱成一团。

“别拦我,拦她!”张小东见大伙都奔着自己来,急得大喊。

尹新月骑的是一等一的好马,她又是一等一的骑手,谁有那个本事拦住,纵有本事谁又敢拦,张小东一咬牙,“算了!你们都给我呆着!”

一前一后追出老远,张小东喊破了嗓子大小姐连头都不回,眼看快要到贺家坡,前面就是火车道,怕什么来什么,这时一辆满载军用物资的火车正向这边呼啸而来,新月恍如不见,策马全速向前冲去。

张小东眼前一黑,下意识伸手去抓,哪里又抓得住,眼睁睁看着她连人带马和火车头堪堪擦肩而过。

他死死勒住马缰绳,全身大汗淋漓,腿也软了。

火车一声长鸣,慢腾腾地停了下来。

夜深人静他们两个终于回了张府。

张副官一直等在门口,张小东一到就被拉去关禁闭。

新月见小东被拉走,气得冲进了书房,“是我自己要骑马的和小东哥没关系,你为什么罚他!”

“行啊你,都能逼停火车了,”张启山一拍桌子,“今天暂且记下,下次连你一起关,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胡闹!”

新月气得胸脯一起一伏,看见那人铁青个脸跟黑煞神一般,还当着下人和亲兵的面,气得把手中马鞭使劲一掰,无奈力气太小根本掰不断,只好用力脚下一扔,“我以后再也不骑马了!”说完冲出房间,不一会儿听见外面传出大哭声。

“这孩子让我教坏了,”剩下他和老管家的时候只是叹气,“怎么对得起尹老板。”

“还小,大了就好了。”管家依旧是那句话。

张启山看了他一眼,心想老子再信你就是那个。

管家笑容可掬,“佛爷,不是我多嘴,这孩子跟您小时候的脾气.......简直一模一样。”
张启山愈发头疼。

刚刚她同自己狠狠对视的模样,眼中狠辣戾气,确似他小时候,可这眼神不该属于一个十四岁的女孩子。

他没有童年,所以才会一直惯着她,宠着她,仿佛想通过这种方式弥补自己昔年的遗憾,可还是把她变成了另一个自己。

 

张启山第二天想明白了,大小姐和自己一样,吃软不吃硬,以后就尽量顺着她来就是,好好引导,孩子小,如果一味以暴制暴的话,将来养出个母老虎来如何是好,他这边想通了,在徐长兴摆了一桌算是给她赔礼,结果大小姐这边还没完。

听奴无奈之下给他打来电话,说小姐还关在房间里说什么都不出来,谁劝也不听,他坐在徐长兴最大的包间里,无奈地和盘子里凉透的烤鸭对视。

“再做一份,送过去。”他对老板说。

尹宅上上下下十分安静,听奴大气不敢出,可见大小姐这一场火非同小可,卧室门从里面反锁着,他带了一小截铁丝,说话间便捅开了钥匙孔。

 

出乎他的意料,新月穿得漂漂亮亮的像是要出门,看见他进来表情变得很微妙。

他也一愣,“不生气了?”

“我已经......好了,”她不甘心地承认,“刚刚门锁卡住了,我出不去,还不想让她们知道我不生气了。”

“小东西,”他捏了下她的鼻子,“以后不许吓唬人,听奴被你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知道了大哥哥,”她乖乖地走到他身边,“你把小东哥放出来罢,我以后不淘气了。”
张启山沉默了一会儿,“他最近心里也不好过,你以后真的要乖些,莫要让他再为难。”

“小东哥怎么了?”新月瞪大了眼睛。

“他哥哥,张小丁不见了,”张启山目光一沉,张小丁是他非常看好,也下力气栽培的一个好苗子,这回突如其来的失踪,恐怕凶多吉少。

“会有危险吗?”新月问,又马上改口保证,“我以后一定乖乖的。”

“这就对了,”他甚感安慰,“再过几天就是你十四岁生日,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大哥哥陪我一起过,”她甜甜地笑着,“一定要来啊。”

 

这次风波过后,他开始慎重地考虑她的未来,她的样子此刻仿佛就在眼前,笑容纯洁而狡黠,天真又世故,跟什么人学什么样,这孩子刚来长沙时候多乖,现在为人行事也渐渐往专横跋扈一路去了,将来怎么嫁人。想到这里,他摊开眼前的报纸,上面有一块巴掌大的内容写着“金陵女子学院招生简章”,

他又拿出另外两份报纸,觉得若能送走的话越远越好,不然她隔三差五就要找机会往家跑。

促使他做了这个决定的原因很简单,张小丁找到了。

他被找到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一堆灰烬,摊放在一张油布纸上,仔细辨认还能可以看见有灰色的结块。

张小东的手攥出了汗,脸色惨白,眼睛死死盯着那堆灰,张曰山用刀尖小心地挑起一点粉末,嗅了嗅,又在灯光下仔细观察,最后对佛爷点了点头。

霍家新换了当家,就是之前最热门的人选排行第三的霍锦惜,张启山联想起听说过的一个传闻,霍家选中的当家人在就任前都要经过一次残酷的考验,而这考验据说来自整个九门,而他作为长沙张家族长和九门之首,居然在他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霍家完成了权力的更替。

这可能吗?

“去查一下,其他七家有没有人突然消失。”

“二爷夫人的一个丫环叫红叶的,”管家说,“半月前跟五爷家的伙计赵云飞私奔了,醉红楼走失了一个姓白的婆姨,还有解家的解乃正这几日也没出现过,齐家.......”他抬头看了佛爷一眼,“打发了一个伙计,叫做小算盘。”

张启山暗暗赞了一声,老头没老,心里比谁都清楚,也比谁都清醒,父亲当年看中他给自己当管家不是没有原因。管家提到的这几个人,除了姓白的婆姨以外他都有印象,只是齐铁嘴同他的关系向来要好,前两天还在一起喝酒,为何不同他说?

到底还是有防备。

“佛爷还记得张兆铜吗?”

“怎么不记得。”五年前张兆铜也是这样失踪的,声不见人死不见尸,因为当时的情况比现在还要乱,他虽然怀疑九门,九门也怀疑他,终究谁都不敢第一个先动手,所以大家合伙把这件事情压了下来。

木生毕方,食阴魄,取血气,得长生。

九门历来各行各路从不吃亏,如今却都心照不宣地表现出同样的默契,是不是说明他们已经有了怀疑的对象?

张家人的长生,张家人的搬运术,一夜之间在长沙多一个宅子少一个宅子,不是问题。

他忽然发现,自己似乎落入了一个极大的陷阱,而且这次,他在九门中不再有支持。

这件事背后不是霍家,她们没这个胆子。

明里不敢,暗里呢?

“这帮人我早看透了,都是大事惜身小财忘命,落井下石可以,主动挑衅,”他轻蔑地摇摇头,“没一个中用的。”

这时下人送来一份请柬,居然是大小姐送来的,不知道央了哪个先生写的半文不白客气话,落款是尹府,请他两天后大驾光临,参加大小姐十四岁生日宴。

他放下请柬,心里也像是压了一块石头,“得把她送走。”

着她晚上新月喝了点红酒,小脸蛋红扑扑的,张启山扶着她走进房间躺下,她却又不肯乖乖睡觉,说有句要紧的话同他讲。

“快说。”

“你有什么急事啊,”新月嘟起嘴表示不满,“好容易见你一次,又急着走。”

“大哥哥,”她整个人贴在他的胸前,身体像一团火,热热的,软软的,红红的小嘴往外吐着酒香,“听奴说,我长大了。”

他感觉到胸前两团柔软而奇妙的触感,身子就是一震,第一个反应就是推开她,可是她死死搂着他的脖子不放,身子也太软太单薄,没有他下手的余地,只能任由她撒野,同时低声哄劝,“别闹,让人听见。”

“我不管,”她学着电影里看来的镜头,勇敢地把小嘴贴在他的脸上,“我喜欢你。”

 

小女孩的模仿生涩而拙劣,又因为这生涩而格外令人感动,也许是酒精的作用,也许是长久以来的亲密成了习惯,他不知不觉开始回应着她的吻。

少女的吻胆怯而纯洁,如初雪在掌心融化,而又甜美异常,让人不顾性命地沉湎其中,直到楼下的自鸣钟敲响,他才一下子清醒过来。

我在做什么?他一把推开她,并为自己的荒唐感到无比愧疚,她依然陶醉在喜悦中,眼睛闪闪发亮,脸上泛着奇异的红,“你刚才亲我了。”

“那只是本能,”他让她坐好,自己站在她面前,双手插进口袋,“男人的本能就是这样,很危险,所以你以后不要喝酒,更不要和男人单独呆在房间里,记住了吗?”

“就是说,是个女人坐在你怀里抱你,你都会亲她是吗?”

“对。”他毫不犹豫地回答。

她都要哭了,“你骗人!”

“男人都是这样的,我没有骗你。”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一阵酸涩。

“既然是个女人你都可以喜欢,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这种事不是儿戏,你过了几年,发现和现在想的要的完全不一样,到时候怎么办?”

“我不会变的。”

“你做什么事都没有恒心,比如钢琴网球游泳射箭,没一样能坚持一年以上,功课我不说,从来也没要求你做到尽善尽美,可是你家的账本你总要会看吧?”

“你会看不就行了吗?”新月的眼泪叭达叭达往下掉,“就因为我不会看账本,你就嫌弃我?”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还小,不懂什么是喜欢。”

“我知道,我喜欢你七年了!”

“如果你真的长大了,就应该明白,你该怎么做,而不是想怎么做,你事事任性妄为,若没有我在谁能护你周全!”

“你说我这也不好那也不好,我改就是了,你到底要我怎么做啊?”她抽抽搭搭的样子实在可怜,他几乎就要松口了,可想到眼前的局势和她的未来,又不得不硬下心肠,“你去上学,如果能在学校乖乖呆到毕业,到时候我就相信你。”

新月低下头想了一会儿,张启山以为她又在找理由,没想到她再抬起头的时候眼泪已经没了,神情坚决,“一言为定,不过,你也不许交女朋友。”

“我答应你。”

评论(11)

热度(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