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明

三周年(提前放送)


小葵笑嘻嘻走进来,怀里抱着一个多月的二少爷,小家伙胖乎乎圆滚滚,正咿咿呀呀地叨咕着无意义的音节。

这娃也是二周年纪念日那天,张启山送她的一堆礼物之一。

想起这件事新月就恼火,这家伙委实鸡贼,前年都晓得他为自己点天灯,不知道尹家陪送了多少东西;去年都晓得张大佛爷送了一车的礼物给夫人庆祝,结果这就......“我真是赔大发了,”她接过娃娃,“今儿这么乖?他哥哥呢?”

“张叔领着去后院晒太阳了。”

新月也抱着二小子也走到后院。

府里有了两个孩子就更有人气儿,管家最是欢喜,新月有回甚至听见他哼起了小曲,张家人哼小曲,真是不可思议。

一晃又快一年了,今年的结婚纪念日她不敢指望,搞不好又要遭一回罪,添丁进口是男人的喜事,女人的难日,张启山是宠她,平时什么事情都不要她做,可这一桩无论如何是躲不过的,

他也戒不了。

她也不要他戒,想到这里便偷偷红了脸。


“夫人,”小静从屋里走出来,“锦华绣庄的唐老板来电话说您的旗袍做好了,问您是过去试试,还是送过来。”

大户人家送货上门是服务项目之一,如今战事逼近,她不想让人隔三差五就往司令部跑,担心有特务混杂其中,也不想让下头的兵看见司令夫人花销如流水。

“备车。”她吩咐。

 

“腰这里又要紧紧,”裁缝嘴里叼着针,手上动作麻利,“就这么几天的功夫您怎么又瘦了呢。”

新月笑了,“真的假的?”又对着镜子转了个身。

 “张夫人哪象是有两个孩子的人哪。”裁缝操着一口京片子,她是七七事变那年逃过来的,手艺好,在长沙很有名,“小芹,陪夫人去试衣间。”

“我去就好。”新月不习惯在不熟的人面前换衣服,自己拿着旗袍走进更衣室,再往里面就是库房,她换好衣服出来便顺手翻翻有什么新上的料子,看见两匹颜色不错的英国呢料,想着给家里那位做件长衫,虽说现在不怎么穿了,“这两个色儿哪个好呢?”

“现在流行铁灰色,”身后走过来一个笑盈盈的小姑娘,“这匹是刚到的英国货,张夫人眼光真好。”

新月之前没见过这个售货员,见她态度殷勤对面料又了如指掌,便也没防备,便又去挑里料,这会儿突然感觉一样冷冰冰的东西抵在了她的腰眼,身体就是一僵。

“张夫人别怕,我没恶意。”

她松了松枪口好让新月直起身,新月转过来,警惕地打量着这个看上去很平常的女孩子。

“我们有一个重要人物羁留在长沙,需要尽快离开,还请夫人帮忙,”她看新月没说话,又加了一句,“这件事最好佛爷不参与。”

新月心里清明,她明白对方口里说的“重要人物”说的是谁,军统在城里大肆搜捕此人,逮捕令贴的满街都是,所以这件事张启山不仅不能参与,知道都不要知道才好,否则一旦泄露出去是跟上头交代还是不交代,都是麻烦。

而且这人一旦落在军统手里,这笔账免不得算佛爷一半的,想到这里她更是头疼,后悔自己今天就不该出来。

“你们飞天遁地,本事那么大,还用我帮什么忙?”

“我们靠的是人心,张夫人想必也有一颗爱国心,还请夫人辛苦一趟,送我们去浏阳。”

“我可以跑这一趟,可是车没油了。”新月打算拖延一下,对方轻笑,“张夫人出门前刚加的油,这会儿就忘了。”

你们在我身边安排了眼线?嘴边这句话被她生生咽了回去,就装不知道也好,回去拔了便是。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帮你们?”新月试探着问旁边坐着的男人,车窗放下了绣花帘子,隔开了外面炫目的阳光和路人好奇的视线。

“张司令并不是小气拘泥的人,”男人微微一笑,“而且从来不会把事情做绝。”

“人都要给自己留条后路,但是给别人留了路,不能把自己的路堵死了,”新月轻轻撩起一角窗帘,“麻烦来了。”

刚才出城时候守军看见是司令夫人的专车直接放行,没想到出城走了二十分钟后面就盯上了尾巴。

棍奴在后视镜里看着新月,等她示下,“往前开。”新月说,“看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刚下过雨的土路开不快,后面的两辆车不紧不慢地跟了一个小时,眼看着快到浏阳地界,新月有些心里没底,老这么不是办法,身边就带着一个会功夫的棍奴和两把手枪,对方两辆车里七八个人,灭口难度有点大。

男人一直看着窗外,“麻烦这位小哥往山里开,我找个地方跳车,您帮我拖个三五分钟就行。”

山里必是安排了人接应,新月松了口气,总算是把瘟神送走了,面上还要表示一下挽留,“跳车很危险吧,要不然我再送您一程好了。”

“已经够麻烦您。”男人利落地扎紧了裤管和袖口,一闪之间,新月看见他腰间鼓囊囊藏了东西,这边出现一条平坦的土路,弯弯绕绕显然是通向一处私人公馆,“就这里罢。”

棍奴突然加速往里一拐,后面的汽车没有防备,反应过来已经被甩出了五十米开外,连忙跟上,山路弯弯绕绕,两旁树木葱茏遮天蔽日,五六分钟后发现尹新月的汽车横在当中。


“陆处?咱们怎么办?”司机回过头迟疑地看着长官。

“下车。”陆处长咬咬牙,打开车门,后面车也跟着停下,跟着下来七八个行动队员,知道前面车里有目标对象,有的就往外掏枪,这时汽车门打开下来一个清俊的姑娘,声音不大却很有威严,“你们要干什么!”

陆处长轻咳一声,“我们是执行任务......”“知道这是谁的车吗?”对方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大白天的,你们想抢劫?”

“最近城里有土匪出没,我们是担心夫人安全。”陆处长压下心里火,好言好语地解释,刚才城里暗线分明看见有人上了这辆车,只要搜出这人就好交差。

“夫人的安全不劳情报科诸位操心,倒是你们这几位的架势,还以为是碰上劫道的呢。”

“刚才在衣铺巷上来那位是谁呀?”一个手下见张家一个下人都这样不客气,心里不忿,想干脆就捅破这张纸,却见后座的车窗慢慢腾腾摇下一半,又拉开了窗帘,尹新月露出一张脸冷冷地看着他们,车内一览无余,后排除了尹新月以外别无他人。

中计了!陆处长心里一沉,眼睛看着这四周茂密树林,刚才废话说了半车,人怕是早就走的不见影子,人又得罪了,这可怎么办。

“张夫人,一场误会,”他低下头表现出很诚恳的样子,见尹新月仍然不发话,转身又给了刚才那个手下一个嘴巴,“干什么吃的!”

尹新月没打算和他废话,只低下头摆弄指甲,听奴料想那人已经到了安全的地方,这边也出了气,便不再和他多说,陆处长犹自念叨着请夫人在佛爷面前美言,尹新月略点了点头,摇上了车窗,八个人十六只眼睛望着汽车远去。

 

新月回到张府,为首的年长听奴如意迎了上来正要开口,新月一摆手,“你去把听奴都叫到偏厅,说我有话对她们讲。”

“是。”如意向来话少,心里有数,本来还有事想跟夫人汇报,看情形夫人已经知道了。

她第一个找的就是今天同夫人出去的听奴六一,“门锁着?”一个听奴推了一下门没推开,疑惑地回头看着她,“如意姐?”

如意二话没说,抬起腿对着门就是一脚,门应声而倒,屋里屋外的人都是一声惊呼,如意最先反应过来,大步走进去点了六一的穴道,后者手里拿着的匕首已经插进了脖子,鲜血滴滴答答顺着脖子向下淌。

 

“你何必如此?”新月轻轻叹了口气。

六一脖子上缠着纱布,脸色惨白地躺在床上,“若不是如意来的及时,你这会儿已经没命了,冤不冤。”

“夫人,你让我走罢,”六一的声音凄凄惨惨,“小的对不起你。”
如意被她气得立起了眉毛,正要开口斥责,新月止住了她,“你走,往哪走?多少人想抓佛爷的把柄,你若是落到别有用心的人手里......”“我不是这个意思!”六一努力从床上支起身体,“您让我死了罢!”

新月一脸怒其不争,“那就是一笔血债,我们就和那边结下仇了你知不知道!”

六一失魂落魄地倒在床上,眼泪如断线的珠子,“夫人,我糊涂,我对不起你。”

新月想起这些年姐妹般相处的情谊,心也软了,她们虽名为主仆实则姐妹,这些年照顾她起居,同她一起淘气,想到三年前在火车站六一还嘻嘻哈哈围着自己相看张启山,后来又设法帮着她逃跑,她摇了摇头,“你对不起我是真,却并不糊涂。”

她站起身,小小的身子沐浴在阳光里,腰板挺得直直的,“这长沙城没有佛爷护不住的人,今后你该怎样还怎样,尹家的人轮不到别人教训。”

“夫人,佛爷回来了!”小葵乐颠颠地跑了进来,新月的表情立刻由凝重转为容光焕发,“不许跟他说。”她伸出一根手指警告似的指了指在场的几个人,随即脚步轻快地走了出去。

 

我夫人向来聪明,张启山听到手下的汇报心里安慰,这人到底是送出去了,军统那边也没撕破脸,皆大欢喜。

好久没见过小祖宗撂脸子了,想来一定很凶,北平母老虎......可不是浪得虚名,想到这里心里一阵痒痒,车已经进了家门却没见夫人出门迎接,管家说在偏厅召集听奴训话,他点点头,伸开双手,大儿子蹭地跳到了怀里。“爸爸跟我玩打坏蛋!”
“好啊,”他掏出枪卸空了弹夹,“给你儿子。”

伯言兴高采烈地摇着手里的枪,嘴里发出“piupiu”的声音,又对准了爸爸的前胸,“不许动!”

跟他妈可真像,张启山觉得很好笑,顺势倒在沙发上装死,伯言得意非凡。


“不许拿枪对着爸爸。”新月下楼看见这一幕,立刻板起了脸制止,伯言听话地放下枪。“跟孩子做游戏呢。”张启山从沙发上爬起来。

“做游戏也不行,”新月一眼看见大儿子黑乎乎的小手,“你爸就知道玩,也不带我们洗手,走,跟妈洗手去。”

他知道妻子的忌讳,只是付之一笑,突然眼睛扫到落地钟,想起今儿五点还有个任务。


这边老刘早就掂量好了菜刀等在厨房,一等不来二等不来,便走到正厅探头探脑,正跟佛爷瞧了个对脸。

张启山摆摆手表示“知道了”,把小儿子交给丫环,急匆匆走进厨房。

去年的底子还在,只是心急,先运起大勺颠了两个小炒,马马虎虎盛进盘里才想起忘了放盐,
“意思意思就得了,”新月走到厨房,看见自家夫君一头汗不免心疼,“我领你的情便是,不用这样辛苦。”

“你回去等,马上就好。”我还就不信了,张启山把菜往锅里一倒,呼啦一下子火苗窜将上来,把旁边的新月吓了一跳,张启山赶紧护住她,两人惊魂稍定,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看看锅里不可挽救的一团糊巴巴的菜,哈哈大笑。

“算了算了,”新月拖着丈夫走出厨房,“术业有专攻,你会打仗会下斗就可以了......还长得那么帅,做饭这种事就留给别人罢。”

“一年才这一回。”张启山有些遗憾地脱下外衣,又闻了闻衬衣,最后决定全部换掉。

“以后日子长着呢,”新月见他换衣服便转过身,“等哪天你有空再给我做就好了。”

“转过来。”她听见那人在身后低声说。

“就不,”新月红了脸,“流氓。”

“你不是喜欢看我换衣服吗?”

“我什么时候......”这人结婚以后怎么变成这样了,怪不得人都说当兵的没有好东西。

 

还是老刘做的菜好吃,新月想,男人对做菜有执念也可以理解,“毕竟从认识到现在,我只为你做过这一件事,”张启山为她把酒杯重新斟满,“你为我做了这么多,我心里过意不去。”

“你我夫妻,不必计较,”新月有了几分醉意,“仔细算起来,你欠我的多着呢,这辈子都还不完。”

“那就下辈子再还。”


“酒量也不行啊,”把人扶到床上躺着,心里无端生出欢喜,“看你以后还嚷嚷喝酒。”

“反正是在家里,没人看见,”她两腮酡红,小嘴里喷着酒气,整个人软成了一滩水,许是身子热,想解开领口的扣子,胳膊抬到一半又没了力气,“帮我脱衣服。”

这差事谁不愿意效劳。

大开襟的衣裳真是不错,可惜里头还穿了衬裙,“你出去罢,剩下的我自己来。”她躺在那里双眼无神,脸上红晕越来越浓,渐渐蔓延到白白的肩膀。

“看你都醉成什么样了。”这时候谁走谁是傻子,手依旧不停,旗袍上刺绣加上钉珠,掂在手里沉甸甸的,一扬手扔在沙发上,又脱了高跟鞋,一点点脱下小脚上套着的丝袜。

又跟老妈子似的服侍喝水,用热毛巾擦了头脸,美人依旧是半醉半迷,胳膊勾着男人的脖子吃吃傻笑,男人的心早就软的一塌糊涂,“笑什么?”

“笑你......当初你说什么来?”

夫人喜欢翻旧账,或者说女人就喜欢翻旧账,无妨,敢作敢当就是,打脸的事情这辈子也就这一遭了。

“你说,还没有你张大佛爷驾驭不了的人。”她笑得胳膊晃了几晃,花瓣样柔嫩的小嘴在眼前晃,男人立刻低下头,赶在下一句话说出口前把它堵上。

女人真香,这种香不是用鼻子闻的,而是无尽的甜美和惬意,把她拥抱在怀里,所有感官都同时感觉到舒适得要死。

“......今儿不方便。”她好不容易脱出身来大口喘息,胳膊却依旧挂在他脖子上头不动弹,这话如一盆凉水浇下来,张启山只好无奈地摘下她的胳膊,又不轻不重地掐了把小脸,“睡罢,我去书房。”

这边起身要走,她的小手犹自拉着他的衣服不放。

“干嘛?”他的语气里带着些抱怨。

“傻子,”她手上使劲,一点点把人往自己身边拽,眼神看得人骨软神饧,“骗你就信。”

是谁说过的话,这小模样,任谁见了也扛不住这样的勾搭,血一下子就冲到了头顶,“连我都敢骗,胆子不小。”整个人就扑了上去。

她突然一声哀叫 ,“疼疼疼,你起开!”

张启山一头雾水,“我还没怎么着,就......”

“你压着我头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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